“方哥，今天有空吗？”一天下午，李明城给方志中打来了电话，“今天总算我有点时间了，我去拜访拜访你。”
“有时间！当然有时间！”方志中很麻利地回答，这可是他和方长远的大恩人呐，就是没时间也得创造条件有时间，“好兄弟，我也是一直没机会好好感谢你，你现在来正好，咱们好好聊聊，晚上再一起吃个饭！”
“不用客气，方哥，我这就过去。”
李明城左手一个纸袋，右手一个西瓜，进了方家。
唐玉红并不在家，长时间没见的两人坐下，免不了嘘寒问暖。
李明城三十一岁，方志中则年近五十，说起两人的忘年交，也算是罕见。
一次方志中的集团公司和刘老总的集团公司共同竞标一个大项目，分别中标了相邻的标段，而两家公司的实力却差着量级。
刘老总为了锻炼他的爱将，便从总部下放李明城到项目部，由他全权负责整个项目。
方志中这边，跟着公司的总经理，殚精竭虑，生怕把这个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弄砸了，为此，方志中便带队去李明城的标段参观学习。
而作为大集团的项目经理，李明城本可以安排手下应付应付方志中的队伍，但他却没有一点架子，亲自上阵招待、安排，帮了方志中的大忙，这一来二去交流也多了，时间一长，方志中看中李明城的少年老成，稳重谨慎，李明城也赞赏方志中不耻下问，一把岁数了还谦虚好学，脚踏实地，再加上两人对各种男人感兴趣的话题——国际形势，国家大事和时事评论等，都有着惊人的契合度，两人惺惺相惜，一次酒后，差点没磕头拜了把子，最后还是方志中更稳一点，说磕头就不要了，以后就按兄弟论。
寒暄过后，李明城从纸袋子里拿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这是？”方志中有一丝预感。
“你的那五万块钱。”李明城解释道。
“兄弟，你见外了，你帮我的大忙，我都不知道你在中间受了什么罪，按说这点钱可能都还不够塞牙缝的……”方志中真诚地说，下一句“莫非是嫌少？”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相信李明城不是的人，这么说只会自讨没趣。
李明城笑了笑说：“如果你要是请我吃饭，或者出去旅游，我绝不推辞，但是这些，确实没用上，所以我必须还你。”
随后便向方志中讲了刘老总因为对自己的偏爱，根本没把他假刘老总之名帮外人拐跑一个“头牌”的事放在心上。
方志中听后大为感叹，自己犯了在一些人眼中不可原谅的，甚至是可能让自己一辈子都爬不起来的错误，却被刘老总简简单单的“不在意”直接赦免，他深切体会到什么叫小人物的命运只在大人物的一念之间，同时也不禁赞叹，想不到这世上还有如此大格局的人，并对着李明城大夸刘老总是男人的楷模，刘老总是自己的恩人云云。
“方哥，咱们之间无需客套，”李明城看得出方志中的小心思，“你的好意我会替你转达给刘老总的。”
“嘿嘿，我说的也都是心里话，否则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要吃什么苦头呢。”方志中心里确实也是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本以为他带方长远逃出来会狠狠地连累李明城，所以他真心的认为五万块并不多。
于是两人又就这五万块钱互相推脱了一番，最终还是李明城说话分量更重一些，方志中只得惭愧地答应收回这笔钱。
正又闲谈时，方长远下班回来了。
方志中赶忙让她过来打招呼：“长远......咳，那个，小穗儿啊，这位是你明城叔，是我跟你提过的，你的大恩人！”
方志中摸了一把冷汗，叫长远叫习惯了，一下子给说漏嘴了。
“恩人不敢当，而且......叫哥吧，我比妹子也大不了几岁。”李明城摆摆手笑着说道。
李明城倒是没有多想，他知道方哥的独子被撞死的事，也知道方志中让自己帮忙拐了个夜店女最后却认其做了女儿，虽然确实很奇怪，但李明城知道方志中肯定有他的苦衷，只要方志中不多说，他必定不多问，这就是男人之间的空间感，和默契。
倒不是方志中信不过李明城，只是方长远身上发生的奇异的事情，他认为还是能不说就不说。
“明城叔，您好！”方长远很有礼貌地微笑，“我的事让您受累了！”
“没有！没有......”李明城少见地尴尬一笑，转头向方志中，“方哥，咱们各论各的吧，你看着这年龄真的......”
“那可不行！”方志中也抓住少有的他能在两人之间掌握主动的机会，笃定地说，“这个和年龄无关，辈分就是辈分。”
然后吩咐方长远：“去把西瓜切好，端过来一起吃。”
“好嘞！”方长远抱着西瓜屁颠儿地跑进了厨房。
“这位就是小穗儿？”李明城饶有兴致地问方志中，“又懂事又活泼可爱的，方哥，你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
他想问的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把一个夜店女郎改造成了一个邻家小妹一样的乖乖女，不过既然小穗儿已经是方哥的女儿了，自己也就不便再提小穗儿的从前，于是及时住了口，但他知道，方志中能明白他的意思。
“额......她......本性其实是非常好的，只不过是很不幸误入歧途的。”方志中尝试着解释，“我们两个也是互相认可，可以说是命运的安排吧。”
命运的安排，这个词真是通用。
李明城不是没有去过小穗儿原来的会所，只是从来都是以工作原因与会所经理对接，没有以客人的身份去过，所以只是听过小穗儿的名字，并没有多少了解，但今日看来，这个小穗儿，完全不像干过那一行的样子。
这多少引起了李明城的兴趣。
虽然李明城也是年少有为，成熟稳重，但也并不是教科书式的完美男人，他最大的特点就是对这个世界的黑暗和残酷了解的并不深刻。
喜欢看古典故事的他，对书中杜十娘、李师师这样的身处逆境却心怀光明的女子有这一种特殊的心理关照，他认为这样的女子，甚至比生来就一直纯洁的女子更有吸引力，好似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的苦尽甘来，更让人难以忘却，而她们曾经沦落风尘的日子，也像是断臂的维纳斯一样，既充满了遗憾的美，又让人更有动力去弥补将来。
看来纵使是李明城，也沾了“逼良为娼，劝妓从良”的人类本质的后一半，但他本人并不这样认为。他认为，这样的女子，是可以上升到艺术级的一种美，他追求的，就是这样一种美感。
也许李明城确实对艺术有着比常人更高级的理解，但他不了解的是，多少风尘女子，除了能出彩的那几个，绝大多数的生活都很凄惨，他不了解，是何止千万片被败坏的绿叶，才能衬托出一两朵他认为是“艺术”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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